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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内昆”往事

来源: 时间:2023年07月08日 浏览次数: 【字体: 打印
  二十多年前的1999年7月,我来到隧道局三处工作,在广东乐昌短暂停留几天后,就根据单位安排,前往位于云南彝良的内昆铁路项目工作。
  内昆铁路和老成渝铁路一样,从计划到修建,历经清朝、民国和新中国3个阶段,先后称滇蜀铁路、叙昆铁路、川滇铁路,跨越云贵川三省,北起内江、经贵州树舍达昆明,全长828.4公里。
  1955年到1960年间,老一辈隧道局三处的人就奋战在内昆铁路项目。当时在1072沼泽大填方中,为抢通车,调集上千人,几乎削掉一座山头,大家肩挑背扛、日夜奋战才填实填平。后来内昆铁路部分线路停工,1998年,国家决定再上内昆,将安边至树舍段约345公里贯通,铁道部隧道工程局中标水富至梅花山第四标段,其中三处的工程在云南彝良县新长乡境内,全长4.7公里,含5座隧道、2座大桥、1座车站等。
  再上内昆,也算是我们这一代三处人接过了传承的火炬。
  从宜宾出发前,我还庆幸200多公里的路程可以很轻松地到达,可司机简短的话却像冷水浇在头上一般:“今晚买点干粮带着,明早6点出发,里面发洪水了,弄不好要当山大王!”
  第二天天刚亮,我们就向彝良出发了。进入云南地界不久,平坦的柏油路就变成了颠簸的泥结石路,我终于体会到了“搓衣板路”的感觉——点烟都会烧着头发。路的一边是高耸的山崖,云遮雾绕看不清山顶,只能看见挂在天边的耕地和零星的村庄。另一边是被大量泥砂染成褚红色的横江,怒吼着向长江奔腾而去,水声有时甚至盖过了车声。
  公路随着山势绕来绕去,我从小在西南山区长大,对这样的山路还能勉强适应,同行的一位生长在大平原的同伴很快就受不了了,吐得昏天黑地。为了避免被对面来的车溅进泥浆,我们又不敢大开窗户,车里一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。
  一路上频繁遇见小的滑坡断道,幸好沿线都有其它工程局的内昆铁路工地,出动机械很快就恢复了交通。车一过岔河镇,湿滑的泥路就和大雨、高山、深沟、急弯一起,显出了它的狰狞。车轮打滑爬不上坡,就要跳下车去,冒着暴雨和飞溅的稀泥往车轮下塞石头。我们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,还粘满了泥浆,好几次轮子差一点就滑进沟里,却也有惊无险地掰了回来。尽管平均时速也就10公里,但我一直紧张着不敢闭眼,随时作着最坏的准备。
  后半夜在一个叫双河的小镇发生了大滑坡,路彻底不通了。旁边的小旅馆只剩下两张床,我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守车,让开了近20个小时车的司机和吐得虚脱的同伴去休息睡觉。那晚,我知道了云南的夏夜很凉快,怕感冒不敢睡着,只有一支接一支抽烟。正在处理滑坡的机械上写着“铁道部隧道工程局”的字样,兄弟处一直忙到隔天中午,路终于通了,我们又经过半天的艰难跋涉才到彝良县城。
  工地位于离县城十多公里的半山腰上,因为滑坡断道,车开不上去。我和同伴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,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,决定当天就走路上山去报到。按照司机给我们指的路,我们沿着便道,小心翼翼地绕开一处处滑坡,晚上7点多,终于走到了三处内昆指挥部。
  这一路,让我有了新的认知。原以为大巴山区的家乡就是交通不便的地方了,没想到这里进出县城居然没有一条水泥路;原以为这里应该是郁郁葱葱的森林,没想到这里的土地从沟底一层层铺到山顶,树却没有几棵;原以为云南都是风光秀美、物产丰富,农民生活应该还过得去,没想到这里只能种点土豆、玉米,那时的很多村民还住在摇摇欲坠的草屋里,一天只能吃两顿土豆勉强果腹,衣衫褴褛。
  那是1999年7月16日傍晚7点钟,指挥部总工程师正点着蜡烛办公——因为停电了,他见到我们,就急忙招呼食堂煮面条、安排住处。从此,我正式成了一名筑路人。
  在指挥部的前8天都没有电,电话只是摆设,道路也没有疏通。我和几名同事过着日出而起、日落而息的生活,白天只有看看文件、图纸,然后到各个洞口现场走一走。有一天,我们走路下山去县城,理了发,买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,顺便仔细打量这个乌蒙山深处的县城,它实在太小、太破旧了。和店员们聊天时得知,他们的月工资只有50到80元,回想起来,有些不敢相信那时已站在21世纪的门槛上。
  我在指挥部待了约一年半,除了停电、停水,还经常滑坡断道。后来比较大的滑坡彻底冲毁了指挥部的供水管路,我经常开着吉普小货车,装着十来个大水桶,到七八公里外的六队工地装水。运回水后,指挥长、书记,还有当地招聘的搬运工,都会来挑水。
  离开内昆时,项目的线下工程已进入尾声。彝良县城多了一些房子,但铁路刚修好,火车站距离县城一个多小时,很多人还根本不知道火车站在哪里。2012年,彝良还发生了5.7级地震,当时那里仍没有摆脱贫困,重重乌蒙山和闭塞的环境,一直深深地把这里封锁着。
  但就在前段时间,我从中铁五局一位朋友的朋友圈里,看到了他们承建的渝昆高铁彝良隧道出口平导贯通的消息。视频中,彝良县城建起了不少高楼和公园,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,山上的植被也明显多了,新建的道路看上去很漂亮。20年前修铁路的时候固然艰苦,但时过境迁,就是这样一条铁路,让这么偏僻贫困的山区县城搭上了国家快速发展的列车,我的心里颇感自豪。 (宋剑)